剑来 第七百二十五章 白也真剑仙,剑灵则不然

作者:烽火戏诸侯书名:剑来更新时间:2021/08/24 01:51字数:9696

  

十四境的一斩再斩,已经让符箓于玄大开眼界,尤其是白也剑斩六位王座,竟是从无一剑落空,更让于玄佩服不已。

剑气浩然,蔚为壮观。

有些事,还真就是只有白也做得成,而且还让人觉得犹有余力。

将那六位王座大妖砍瓜切菜一般,真不是仰止白莹之流不巅峰,最少于玄就不敢说稳赢稳杀其中任何一头王座畜生。

所以理由只有一个,实在是白也仗剑太无理。

只是当于玄听闻那刘叉也要赶来扶摇洲,与自己事先推测无差,便苦笑不已。

不但果然还有第七位王座,更是刘叉无疑。

一个能与阿良称兄道弟又相互问剑的王座大妖,确实最合适当杀手锏。

浩然天下每一位已在山巅、只差登天的大修士,他们收到手上的山水邸报,往往每一封都极具分量,与那寻常宗字头仙师闲暇时拿来打发光阴的邸报,截然不同。

于玄很快就收拾心绪,与白也心声提醒道:“此地灵气有古怪,不过既然我来了,你可以放心汲取方圆百里之内的天地灵气,更远,千万别碰,沾染丝毫,后患无穷。”

于玄来时,以看家本领的符箓一道,强行破开三层天地禁制,好不容易才来到白也所在战场。

不愧是中土神洲,接连破门而入不说,于玄又以数以万计的珍稀符箓,施展了一门“支山腰”的玄妙神通。

从金甲洲中北部一路南下远游,然后跨海至扶摇洲天幕,也没有让于玄如何耗费光阴,倒是开门一事,就耗费了于玄足足三刻钟,由此可见蛮荒天下围杀白也之坚决。

需知世间开山之法,符箓于玄自称第二,没谁敢称第一。

浩然天下的本土道教,分为符箓、丹鼎两大脉。

而符箓这支道家大脉,加上青冥天下白玉京之外的一座道门,总计又有三山法坛之说。符箓于玄占据其一。

于玄能够从龙虎山天师府手中硬生生抢走“符箓”二字,这等壮举,几乎不亚于北俱芦洲从皑皑洲手中夺走那个“北”字。

相传就没有于玄打不开的方寸物、咫尺物,没有于玄破不开的护山大阵、圣人天地,甚至还有那“别家袖里乾坤,我之修道之地”的说法,专门喜欢去那飞升境老友的袖子里打盹,比如火龙真人,以及早年一起同游浩然的玄都观孙怀中。每逢跨洲,便要来句捎一程。火龙真人当年堵住渌水坑大门,委实是拿那座已经被肥婆娘炼化了的上古水神避暑行宫没辙,曾以符剑传信于玄,要那老道儿赶紧来帮忙开门,事后分赃好商量,于玄当时以一条符箓云水长龙回信渌水坑,密信上自称闭生死关,每天都是命悬一线啊,哪里脱得开身。

那条符龙在渌水坑大门外刚好灵气耗竭,现出真身,是一根画满符箓的青竹杖,火龙真人手持青竹杖离开渌水坑后,掐指一算,总觉得不对劲,时间对不上,何况飞升境巅峰的生死关,凶险万分,哪有闲工夫收信回信,火龙真人便改了主意,没有直接返回北俱芦洲,等到火龙真人重返中土神洲,才得知那老道儿在竹海洞天参加青神山宴。

此次于玄单枪匹马游历扶摇洲,不但以符箓撑开三重天地禁制,还临时打造了三道大门,于玄当然是为了能够保证自己的来去自由,再找机会看看能否顺便带走白也。

只是不曾想人刚到战场,所有符箓便同时支离破碎,三道大门瞬间倒塌毁弃,于玄叫苦不迭,苦也苦也,归不得也。

白也笑道:“不像符箓于玄的一贯作风。好意心领,灵气一事,并不是问题。”

中土神洲的符箓于玄,是出了名的不愿与人打生打死,只要出手,皆是切磋道法,因为于玄都会先保证自己立于不败之地,然后无非就是借他山之石可以攻玉,研习符箓一道学问。遇上道法高低相近的,于玄几乎从不使用太过霸道的攻伐术法,不分生死,就不会伤和气,道法不济的,死了的,还怎么与于玄伤和气。

于玄一样不知白也十四境的合道之玄。

只好点头。

这位独占天下符箓的矮小老人,此刻悬空位置,距离白也刚好百里之遥,老道人双手掐诀,双手附近,如有日月星斗转移有序,流萤拖曳,自成天象。

若是太过靠近白也,难免会耽误白也出剑,白也以一敌六,一剑挑六王座,这般山巅厮杀,毫厘之差就是天壤之别,于玄总不能辛苦跨洲赶来此地,就是连累白也分心的。

可如果距离太远,于玄也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术法通天的老神仙,能够帮忙一二。

白发紫衣的老人脚下,浮现出一幅黑白两色的太极八卦图,老人身形静止,脚下太极图却缓缓流转,偶有一星半点的火光亮起,呲呲作响,化作一缕缕不易察觉的青烟,显而易见,是那文海周密心机深沉的隐秘手段,在这一洲山河灵气当中动了手脚,刚好碰到了符箓于玄的这幅八卦图,才被抓到了些许马脚。

天地阴阳,古今万物,生死始终,太极图尽显而道化之。

当然要比那天地灵气更加大道无瑕。

此图一出,可就不是什么于玄所谓的雕虫小技了,而是比那“支山腰”神通更压箱底的本事。

既不耽误白也手持太白,仗剑斩妖,也能让白也稍退几步,就可以放心汲取天地灵气。

白也出剑之时,犹有心力与于玄言语,“现在走还来得及。”

白也一手持仙剑太白,一手持剑鞘在身后。

于玄瞥了眼那把剑鞘,又抬头瞧了眼天幕,摇头说道:“算了算了,来都来了,我会见机行事,不抖搂几手,实在不甘心。你别分心管我就是。符箓于玄的自保本事,尚可。”

其实于玄方才原本就能走,只是老人稍稍犹豫,三座符箓大门破碎极快,错过了侧身过门远遁万里的唯一机会。

当然前提是白也递剑护送一程,不然六头王座大妖,绝不会让符箓于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。白也如果不出剑护送,恐怕就要让出了名精打细算的符箓于玄一亏再亏,甚至连跌境都有可能。

于玄捻须眯眼,继续观察战场,打算用心找一找那六头王座畜生的大道根本所在。

见那白也出剑不停,次次只是提剑落剑,便有一道剑光映彻千万里,饶是于玄,都心神摇曳几分,好个一剑破万法。

惜哉白也非剑修,没有那本命飞剑。

只不过于玄转念一想,天道忌满,如此读书人白也,已经足够风流千古了。

只见那白也一剑递出,斩退现出万丈真身的袁首,老猿手中长棍,被那璀璨至极的剑光劈砍在上,火光四溅,如火部神将锤炼剑胚一般,星火散落,焚烧江河山河白描图无数。

袁首庞然身躯倒滑出去数百里,怒喝一声,一脚踩在虚空处,如有雷响,跺脚处涟漪四溅,竟是那光阴长河都激起了些许水花,袁首遥遥劈砸出一棍,势大力沉,以至于长棍都弯曲出一条弧线。

白也又一剑,将那长棍劈砍出来的罡风肆意搅碎,以至于天地间出现了条条龙卷。

袁首轻轻松手,再攥紧长棍,长棍与剑光相击,嗡嗡作响,光是长棍那份震颤余韵和颤鸣涟漪,就足够让世间法宝近身即碎。

袁首低头一看,手心白骨累累,虽然一个眨眼功夫便白骨生肉,可到底是烦心不已。袁首在蛮荒天下,以擅长搏杀名动天下,

万年以来的无数场厮杀,哪有这么憋屈的。袁首至今还未能真正靠近那白也。

有那大妖仰止驾驭本命物之一的龙宫水府,转瞬间御风万里,所过之地,水运滔滔,显化出无数虚无缥缈的水仙水精,宛如浩浩荡荡的护驾之精怪。

仰止凭借此物,一时间身形最为靠近白也,再祭出一件本命物,蓦然从天而降,压,去某座臭不要脸在祖师堂悬挂白也画像的剑修宗门,喝三两杯茶,小聊几句就是了。与白也分明是那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,也好意思悬挂白也挂像,想要成为祖师堂谱牒仙师,务必让那剑修御剑绕山、一鼓作气背诵白也诗篇三百首,敢信?

至于六位个个庞然大物的王座,真身法相皆斩,悉数一分为二。

那三头不幸被剑光水面切割的大妖真身,又再次恢复原样,各自伤了几分元气,因为都以本命物阻挡,剑光依旧难以撼动大道根本。

袁首将一颗倾斜滑落的头颅,以手拎起,搬回脖颈处。

仰止一条蛟尾坠地数百丈后,再次自行升空与上半身缝合。

三头六臂的大妖牛刀双腿膝盖处被齐齐砍断,舍了不要。

至于其余三位大妖的巍峨法相,恢复更快。

切韵站在自身法相的肩头,法相金光碎落四方,切韵心念微动,金身就已重塑。

六大王座当中,切韵是最意态懒散的一位。这会儿还有闲情逸致打量起那个不速之客,符箓于玄。尤其是老头腰间的那枚本命酒葫芦,更是让切韵眼馋不已。

于玄啧啧称奇,这些王座大妖是真能打,又能扛,个个蛮横得不像话。

那可都是一个个硬扛白也一剑斩真身、劈法相。换成浩然天下的飞升境,绝不敢如此硬碰硬,体魄坚韧一事,人族修士委实无法媲美蛮荒天下的畜生们。

换成一般蛮荒天下的飞升境大妖,不管是真身还是法相,挨上这么一剑,就该乖乖养伤去了。哪里还能像袁首、仰止这样愈战愈勇。

只是老人又难免心中唏嘘,那剑气长城屹立万年,几乎每百年就有一场厮杀,又该遭受了多少攻伐?

只是那个陈清都,脾气确实犟得没道理了,传闻昔年道祖骑牛过关,陈清都都没正眼瞧,一巴掌将某位王座大妖打回古井底部,陈清都也一样视而不见。后来那道老二好不容易离开白玉京走了趟浩然天下,捉放一头飞升境,据说陈清都差点就要破例仗剑离开城头,道老二这才留下一座天地间最大的山字印倒悬山。

能让道老二憋着火不砍人的,前有陈清都,后有老秀才。真相如何,已成悬案。说不得后世翻烂了老黄历,都再找不出答案。

一样的。

就像很多符箓于玄的昔年所作所为,一样是如今浩然天下的众多未解谜题。

哪个站在山巅的大修士,在那修行登高路上,身后没有一连串的山水故事、登山痕迹留给人间。

例如至今流霞洲还有一座小国山岳,被于玄以一枚符箓托起悬空数丈高,长达六百年之久,符箓至今依旧光彩流转,没有任何灵气涣散、符胆破碎的迹象。

据说是当时那一地山君行事乖张,不小心惹恼了云游至辖境的于玄,才被于玄小惩大诫。

于玄当年祭出那枚符箓之后,就返回中土神洲,只是放出话去,那山君一天不来山门与自己磕头认错,山岳就一天别想落地扎根。

事实上,那位小国山君其实早就找过于玄一次,但是于玄故意离山,在那山门苦等数年无果,只能无功而返。

一国山君哪怕比那山神、土地约束较少,可别说跨洲远游,就连离开一国边境,都已经极难极难。

尤其跨洲需涉水千万里,听说那尊山君历经千辛万苦,或借或求,动用了无数山水香火情,才好不容易走到了符箓于玄的山门外,结果得知仙师远游他乡,根本不知何时返回,仙人嬉戏人间也好,道心难测也罢。符箓于玄总之就是故意不见山君。

那山君苦熬了数年,给山头当了好几年门神,才磕头离去,从头到尾,始终没有含恨一头撞在山门牌坊上,都算那位山君心宽了。

也有那与道教符箓一派不对付、便与于玄不对付的山上修士,对此颇有非议,觉得于玄太不近人情,依仗境界,肆意欺辱一位小国山君。你符箓于玄既然开山本事天下第一,为何不干脆去穗山试试看?与一个别洲小国山君抖搂手段,算什么本事。

至于为何山岳被一枚符箓撑起悬空六百年,明明已经山根斩断,山君神祠金身为何依旧稳固,辖境山水灵气不减丝毫,看大热闹的从不在意这些小琐碎。至于六百年来,那位战战兢兢的山君,一改往年跋扈作风,勤勤恳恳稳固辖境山水气运,一日不敢懈怠,就显得更加无趣了。

世事多如牛毛,兴许不会当真杀人,可一一打杀的,却是那些少年心性。

白也也与于玄一般好似未卜先知,笑道:“如此打算是真,王座难杀也是真。我需要凭借出剑,找出替死之法的破解之法。”

仙剑太白,锋芒无匹,可是不落在真正实处,白也出剑再多,都无意义。

最少有一头王座大妖,是某种意义上的不死之身,例如来浩然天下之前,其实就已经得了托月山大祖或是文海周密的许可,得以偷偷合道蛮荒天下一方天地。或是某件尚未被祭出的法袍或是宝甲,与蛮荒天下山河万里相牵连,不管是哪种可能,都使得白也就算原本能够一剑斩杀某位王座,却依旧只能是在那蛮荒天下某处,剑碎山河而已,故而那袁首看似求死,所谓换命,都是故意为之。

这才是最麻烦的地方。

山上的术法之争,本就已经足够诡谲难测,山巅之争,自然更会教人匪夷所思。

于玄揪心不已。

这些王座畜生都这么难杀了,竟然还有那玄之又玄比我于玄还玄的替死之法?!

又是那该死贾生的恶心手段?

于玄斜眼那一张脸皮都由女子缝补而成的切韵,笑问道:“单挑?”

切韵赶紧笑眯眯摆手,“符箓于玄,杀人仙气。不敢单挑,只敢收尸。”

于玄当真有些后悔来此了。

早知道白也如此出剑惊人,来这里瞎凑什么热闹。帮也帮不上忙,走也难走了。何苦来哉。难得意气用事一次,结果竟是这种半点不英雄气概的尴尬处境。

于玄忍不住问道:“如何是好?”

白也微笑道:“出剑而已。”

随着一洲禁制越来越重,天地随之越来越小。

白也依旧浑然不觉。

下一刻,于玄长叹一声,“以前总觉得白也,高居中土十人榜首,没有问题,但符箓于玄,与白也的差距,总不至于太过悬殊才对。不曾想今日一见,才知大谬矣。”

故意撇开儒家文庙三圣的浩然天下中土十人,具体名次,山上兴许各有各的看法,但是符箓于玄跻身前五,至少第六,几乎没有任何异议。哪怕是那白帝城城主,和那女子武神裴杯,名次高高低低,起起伏伏,每次都会争议不断,不知山水邸报挣了多少神仙钱。

至于争论更多的浩然十人,就彻底没个定数了。

比如剑修山头宗门,则往往喜欢将那阿良和左右名列其中,尤其是那北俱芦洲,恨不得浩然十人,除了至圣先师、礼圣和亚圣三人,至多加上个自家的火龙真人,其余六人,全是剑仙。白也,不是剑修,但是手持太白,就算自家人,名次第四,不能再低了。龙虎山大天师也加上,毕竟也用剑,算他半个自家人。此外亚圣一脉阿良,文圣一脉左右,一个山上出手从无败绩,一个剑术冠绝天下,都当之无愧,至于中土周神芝,也勉强算上凑个数吧,好歹是正儿八经的剑修……老剑仙周神芝曾经为此老脸大红,差点就要御剑跨洲,去那北俱芦洲骂街砍人。据说这份流传极广、销量无数的山水邸报,怀家老祖是出了不少钱的。

不是符箓于玄妄自菲薄,实在是白也出剑太风流,太奇绝。

比如此时此刻,那白也以心相将天地一分为六。

一叶扁舟,朝辞白帝彩云间。那袁首心生疑惑,环顾四周,不知为何自己就站在了悬崖上。

白也仗剑,白衣如雪,站在那一叶扁舟上,一剑斩袁首。

西当太白有鸟道,可以横绝峨眉巅。白也仗剑走出山巅月,剑斩切韵。